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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古典名著] 封神榜小说,封神演义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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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co_lz 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7-31 21:29:52 | 显示全部楼层
纣王无道杀忠良,酷惨奇怨触上天;侠烈尽随灰烬灭,妖氛偏向禁宫旋。朝歌艳曲飞檀
板;暮宿龙涎吐碧烟;取次催残黄□散,孤魂无计返家园。

    话说纣王见惊坏了妲己,慌忙无措,即传令侍御官,将此宝剑立刻焚毁。不知此剑乃是
松枝,经不得火,立时焚尽。侍御官回旨,妲己见焚了此剑,妖光复长,依旧精神。正是有
诗为证:

    “火焚宝剑智何庸,妖气依然透九重;可惜商都成画饼,五更残月晓霜浓。”

    妲己依旧侍君,摆宴在宫中欢饮。且说此时云中子尚不曾回终南山,还在朝歌,忽见妖
光复起,冲照宫闱。云中子点首叹曰:“我只欲以此剑镇减妖氛,稍延成汤脉络,孰知大数
已定,将我此剑焚毁。一则是成汤合灭,二则是周室当兴,叁则神仙遭逢大劫,四则姜子牙
合受人间富贵,五则有诸神欲讨封号。罢罢罢!也是贫道下山一场,留下二十四字,以验後
人。”云中子取文房四宝,留笔迹在司天台照墙上。

    “妖气秽乱宫廷,圣德播扬西土;要知血染朝歌,戊午岁中甲子。”

    云中子题罢,迳回终南山去了。且言朝歌百姓,见道人在照墙上题诗,俱来看念,不解
其意。人烟拥挤,聚积不散。正看之间,适值太师杜元铣回衙;只见许多人围绕府前,两边
侍从人喝开。太师问:“甚麽事?”管府门役禀老爷:“有道人在照墙上题诗,故此众人来
看。”杜元铣在马上看见是二十四字,其意颇深,一时难解,命门役用水洗了。太师进府将
二十四字细细推详,穷究幽微,终是莫解。暗想:“此必前日进朝献剑道人,说妖气旋绕宫
闱,此事倒有些着落。连日我夜观乾象,见妖气日盛,旋绕禁闼,定有不祥,故留此钤记。
目今天子荒淫,不理朝政,权奸蛊惑,天愁民怨,眼见倾危。我等受先帝重恩,安忍坐视?
且朝中文武,个个忧思,人人危惧;不若乘此具一本章,力谏天子,以尽臣节。非是买直沽
名,实为国家治乱。”杜元铣当夜修盛疏章,次日至文书房,不知是何人看本?今日却是首
相商容。元铣大喜,上前见礼,叫曰:“老丞相!昨夜元铣观司天台,妖气贯深宫,灾殃立
见天下事可知矣!主上国政不修,朝纲不理,朝欢暮乐,荒降酒色,宗庙社稷所关,治乱所
系,非同小可,岂得坐视?今特具奏章,上千天子,敢劳丞相将此特达天听,丞相意下如
何?”商容听言曰:“太师既有本章,老夫岂有坐视之理?只连日天子不御殿廷,难於面
奏;今日老夫与太师进内廷见驾面奏何如?”於是商容进九间大殿,过龙德殿、显庆殿、喜
善殿,再过分宫楼。商容见了奉御官,奉御官口称:“老丞相!这寿仙宫乃禁闼所在,圣躬
寝室,外臣不得擅於进此。”商容曰:“我岂有不知?你与我启奏:『商容候旨。』”奉御
官进宫启奏:“首相商容候旨。”纣王曰:“商容何事进内见朕;但他虽是外官,乃是叁世
之老臣也,可以命他进见。”命:“宣商容。”商容进宫,口称陛下,俯伏阶前。王曰:
“丞相有何紧急奏章?特来宫中见朕。”商容启奏:“执掌司天台官杜元铣,昨夜仰观乾
象,见妖气笼照金阙,灾殃立见。元铣乃叁世之老臣,陛下之股肱,不败坐视。王陛下何事
不设朝,不理国事?端坐深宫,使百宫日夜忧思。今臣不避斧钺之诛,干冒天威,非为沽
直,乞垂天听。”将本献上,侍御宫接本在案,纣王展开观看。略云:

    “具疏臣执掌司天台杜元铣,奏为保国安民,请除魅邪,以安宗社事:臣闻:『国家将
兴,祯祥必现;国家将亡,妖孽必生。』臣元铣夜观乾象,见怪雾不祥,妖光绕於内殿,惨
气笼罩深宫。陛下前日躬临大殿,有终南山云中子,见妖气贯於宫闱特进木剑,镇压妖魅。
闻陛下火焚木剑,不听大贤之言,致使妖气复炽,日盛一曰,冲霄贯牛,祸患不小。臣窃
思:自苏护进贵人之後,陛下朝纲不整,御案生尘;丹墀下百草生芽,御阶前苔痕长绿。朝
政紊乱,百官失望。臣等虽近天颜,陛下贪恋美色,日夕欢娱,君臣不会,如云蔽日。何日
得亲赓歌喜起之盛,再见太平天日也?臣不避斧钺,冒死上言,稍尽臣职。如果臣言不谬,
望陛下早下御音,速赐施行。臣等不胜惶悚待命之至!谨具疏以闻。”

    纣王看毕,自思:“言之甚善。只因本中具有云中子除妖之事,前日几乎把苏美人险丧
性命,托天庇佑,焚剑方安。”今日又言妖气在宫闱之地,纣王回首问妲己曰:“杜元铣上
书,又提妖魅相侵,此言果是何故?”妲己上前跪而言曰:“前日云中子乃游方术士,假捏
妖言,蔽惑圣聪,摇乱万民,此是妖言乱国。今杜元铣又假此为题。皆是羽党惑众,架言生
事;百姓至愚,一转此妖言,不慌者自慌,不乱者自乱;致使百姓皇皇,莫能自安,自然生
乱。究其始,皆自此无稽之言惑之也。故凡妖言惑众者,杀无赦!”纣王曰:“美人言之极
当。”传旨意:“把杜元铣枭首示众,以戒妖言。”首相商容曰:“陛下!此事不可!元铣
乃叁世元老,素秉忠良,真心为国,沥血披肝;无非朝怀报主之恩,暮酬吾君之德,一片苦
心,不得已而言之。况且职掌司天,验照吉凶,若按而不奏,恐有司参论。今以直谏,陛下
反赐其死;元铣虽死不辞,以命报君,就归冥下,自分得其死所。只恐四百文武之中,各有
不平,元铣无辜受戮。望陛下原其忠心,怜而赦之。”王曰:“丞相不知,若不斩元铣,诬
言终无已时,致令百姓皇皇,无有宁宇矣。”商容欲待再谏,怎奈纣王不从,令奉御官送商
容出宫。奉御官逼令而行,商容不得已,只得出来。及到文书房,见杜太师俟候命下,不知
有杀身之祸。旨意已下:“杜元铣妖言惑众,拿下枭首,以正国法。”奉御官宣读旨意毕,
不由分说,将杜元铣摘去衣服,绳缠索绑,拿出午门。方至九龙桥,只见一位大夫,身穿大
红袍,乃梅伯也。看见杜太师绑而来,向前问道:“太师何罪至此?”元铣曰:“天子失
政,上本内廷,言妖气贯於宫中,灾星立变於天下,首相转达,有犯天颜。君赐臣死,不敢
违旨。梅先生,功名二字,化作灰尘;数载丹心,竟成冰冷!”梅伯曰:“且住,待我保奏
去。”竟至九龙桥边,适逢首相商容。梅伯曰:“请问丞相,杜太师有何罪犯,天子特赐其
死?”商容曰:“元铣本章,实为朝廷,因妖气绕於禁闼,怪气照于宫闱。当今听苏美人之
言,坐以妖言惑众,惊慌万民之罪。老夫苦谏,天子不从,如之奈何?”梅伯听罢,只气得
五灵神暴燥,叁昧火烧胸。叫道:“老丞相燮理阴阳,调和鼎鼐,奸者即斩,佞者即诛,贤
者即荐,能者即褒;君正而首相无言,君不正以直言谏主。今天子无辜而杀大臣,似丞相只
等钳口不言,委之无奈,是重一己之功名,轻朝内之股肱。怕死贪生,爱血肉之微躯,惧君
王之刑典,皆非丞相之所为也。”叫两边:“且住了待我与丞相面君。”梅伯携商容过大
殿,迳进内廷。伯乃外官,及至寿仙宫门首,便自俯伏。奉御官启奏,“商容、梅伯候
旨。”王曰:“商容乃叁世之老臣,进内可赦。梅伯擅进内廷,不遵国法。”传旨:
“宣。”商容至前,梅伯随後,进宫俯伏。王问曰:“二卿有何奏章?”梅伯口称:“陛
下!臣梅伯具疏:杜元铣何事干犯国法,致於赐死!”王曰:“杜元铣与方士通谋,架捏妖
言,摇惑军民,播乱朝政,污朝廷;身为大臣,不思报本酬恩,而又诈言妖魅,蒙蔽欺君,
律法当诛,除奸佞,不为无故耳。”梅伯听纣王之言,不觉厉声奏曰:“臣闻尧王治天下,
应天而顺人,言听於文臣,计从於武将,一日一朝,共议治国安民之法,去谗远色,共乐太
平。今陛下半载不朝,乐於深宫,朝朝饮宴,夜夜欢娱,不理朝政,不容谏官。臣闻:『君
如腹心,臣如手足。』心正则手足正,心不正则手足歪邪。古语有云:“君正臣邪,国患难
治。”杜元铣乃治世之忠良,陛下若斩元铣,而废先王之大臣,听妃之言,有伤国家之梁
栋。臣愿主公赦元铣毫末之生,使文武仰圣君之大德。”纣王听言:“梅伯与元铣一党,违
法进宫,不分内外。本当与元铣一例典刑,奈前侍朕有劳,姑免其罪,削其上大夫,永不序
用。”梅伯厉声大言曰:“昏君听妲己之言,失君臣之义!今斩元铣,岂是斩元铣,实斩朝
歌万民。今罢梅伯之职,轻如灰尘,这何足惜!但不忍成汤数百年基业,丧於昏君之手。今
闻太师北征,朝纲无统,百事混淆,昏君日听谗佞之臣,左右蔽惑。与妲己在深宫,日夜荒
淫,眼见天下变乱,臣无面见先帝於黄泉也。”纣王大怒,着奉御官:“把梅伯拿下去,用
金瓜击顶。”两边待动手,妲己曰:“有奏章。”王曰:“美人有何奏章?”“妾启主公!
人臣立殿,张眉竖目,詈语侮君,大逆不道,乱伦反常,非一死可赎者也。且将梅伯权禁囹
圄,妾治一刑,杜狡臣之渎奏,除邪言之乱正。”纣王问曰:“此刑何样?”妲己日:“此
刑约高二丈,圆八尺,上中下用火叁门,将铜造成如铜柱一般,里边用炭火烧红,却将妖言
惑众,利口侮君,不遵法度,无事妄上奏章,与诸般违法者,跣剥官服,将铁索缠身,裹围
铜柱之上,只炮烙四肢筋骨,不须臾烟尽鼻消,悉成灰烬,此刑名日:“炮烙。”若无此酷
刑,奸猾之臣,沽名之辈,尽玩弄法纪,皆不知儆惧。”纣王曰:“美人之法,可谓尽善尽
美。”即命传旨:“将杜元铣枭首示众,以戒妖言:将梅伯禁於囹圄。”又传旨意:“照样
造炮烙刑具,限作速完成。”首相商容观纣王肆行无道,任信妲己,竟造炮烙。在万寿宫前
叹曰:“今观天下大事去矣!只是成汤懋敬厥德,一片小心,承天永命;岂知传至当今天
子,一旦无道,眼观七庙不守,社稷邱墟,我何忍见?”又听妲己造炮烙之刑,商容俯伏
曰:“臣启陛下!天下大事已定,国家万事康宁,老臣衰朽,不堪重任,恐失於颠倒,得罪
於陛下;恳乞念臣侍君叁世,数载揆席,实愧素餐。陛下虽不即赐罢斥,其如臣之庸老何?
望陛下赦臣残躯,放归田里,得含哺鼓腹於光天之下,皆陛下所赐之馀年。”纣王见商容辞
官,不居相位。王慰劳曰:“卿虽暮年,倘自矍铄,无奈卿苦苦固辞;但卿朝纲苦劳,数载
殷勤,朕甚不忍。”即命随侍官传朕旨意:“点文武二员,四表礼,送卿荣归故里;仍着本
地方官不时存问。”商容谢恩出朝,不一时,百官俱知首相致仕荣归,各来远送。当有黄飞
虎、此干、微子、箕子、微子启、微子衍各官,俱在十里长亭饯别。商容见百官在长亭等
候,只得下马。只见七位亲王,把手一举:“老丞相今日固是荣归,你为一国元老,如何下
得这般毒手?就把成汤社稷抛弃一傍,扬鞭而去。於心安乎?”商容泣而言曰:“列位殿
下!众位先生!商容纵粉骨碎身,难报国恩,这一死何足为惜,而偷安苟免!今天子信任妲
己,无端造恶,制造炮烙酷刑,拒谏杀忠,商容力谏不听,又不能挽回圣意,不日天愁民
怨,祸乱日生。商容进不足以辅君,死适足以彰过。不得已让位待罪,俟贤材俊彦,大展经
纶,以救祸乱。此容本心,非敢远君而先身谋也。列位殿下所赐,商容立饮一杯,此别料後
还有会期。”乃持杯作诗一首,志後会之期:

    “蒙君十里送归程,把酒长亭泪已倾;回首天颜成隔世,归来畎亩神京。丹心难化龙逄
血,赤日空消夏桀名;几度话来多悒悒,何年重诉别离情?”

    商容作诗已毕,百官无不泪而别。商容上马前去,各官俱回朝歌,不表。话说纣王在宫
欢乐,朝政荒乱。不一日,监造炮烙官,启奏工完。纣王大悦,问妲己曰:“铜柱造完,如
何处置?”妲己命:“取来过目。”监造官将炮烙推来,黄澄澄的高二丈,圆八尺,叁层火
门,下有二活盘推动好行。纣王观之,指妲己而笑曰:“美人神传授奇法,真治世之宝符。
朕明日临朝,先将梅伯炮烙殿前,使百官知惧,自不敢阻挠新法,章牍烦扰。”一宿不题。
次日,纣王设朝,钟鼓齐鸣,聚两班文武,朝贺已毕。武成王黄飞虎见殿东二十根大铜柱,
不知此物,新设何用?王曰:“传旨把梅伯拿出。”执殿官去拿梅伯,纣王命把炮烙铜柱推
来,将叁层火门用炭架起,又用巨扇那炭火,把一根铜柱火烧的通红。众官不知其故。执殿
官启奏:“梅伯已至午门。”王曰:“拿来。”两班文武看梅伯垢面蓬头,身穿缟素,上殿
跪下。口称:“臣梅伯参见陛下。”纣王曰:“匹夫!你看看此物,是甚麽东西?”梅大夫
观看,不知此物。纣王笑曰:“你只知内殿侮君,仗你利口,诬言毁骂朕躬,治此新刑,名
曰:『炮烙。』匹夫!今日九间殿前炮烙你,教你筋骨成灰,使狂妄之徒,如侮谤人君者,
以梅伯为例耳。”梅伯听言大叫骂曰:“昏君!梅伯死轻如鸿毛,有何惜哉!我梅伯官居上
大夫,叁朝旧臣,今得何罪,遭此惨刑?只可怜成汤天下,丧於昏君之手矣!以後将何面
目,见汝之先王乎?”纣王大怒,将梅伯剥去衣服,赤身将铁索绑缚其手足,抱住铜柱。可
怜梅伯大叫一声,其气已绝。只见九间殿上烙得皮肤筋骨,臭不可闻,不一时化为灰烬。可
怜一片忠心,半生赤胆,直言谏君,遭此惨祸。正是:“一点丹心归大海,芳名留得万年
扬。”後人看此,有诗叹曰:

    “血肉贱躯尽化灰,丹心耿耿烛叁台;生平正直无偏党,死後英魂亦壮哉!烈焰俱随亡
国尽,芳名多傍史官裁;可太白悬旗日,怎似先生叹隽才?”

    话说纣王将梅伯炮烙在九间大殿之前,阻塞忠良谏诤之口,以为新刑稀奇;但不知文武
在两班观见此刑,梅伯惨死,无不恐惧,人人有退缩之心,个个有不为官之意。纣王驾回寿
仙宫不表。且言众大臣俱至午门外,内有微子、箕子、比干对武成王黄飞虎曰:“天下荒
荒,北海动摇,闻太帅为国远征;不意天子信任妲己,造此炮烙之刑,残害忠良,若使播扬
四方,天下诸侯闻之,如之奈何?”黄飞虎闻言,将五绺长须捻在手中,大怒曰:“叁位殿
下!据我末将看将起来,此炮烙不是炮烙大臣,乃烙的是纣王江山,炮的是成汤社稷。古人
道得好:『君之视臣如手足,则臣视君如腹心;君之视臣如土芥,则臣视君如寇雠。』今主
上不行仁政,以非刑加上大夫,此乃不祥之兆;不出数年,必有祸乱。我等岂忍坐视败亡之
理?”众官俱各嗟叹而散各归府宅。且言纣王回宫,妲己迎接圣驾。纣王下辇,携妲己手而
言曰:“美人妙策,朕今日炮烙了梅伯,使众臣不敢出头强谏,钳口结舌,唯唯而退;是此
炮烙,乃治国之奇宝也!”传旨:“设宴与美人贺功。”其时笙簧杂奏,箫管齐鸣。纣王与
妲己在寿仙官百般作乐,无限欢娱;不觉谯楼鼓角二更,乐声不息。有阵风将此乐音送到中
宫,姜皇后尚未寝,只听乐声聒耳,问左右官人:“这时候那里作乐?”两边官人启娘娘:
“这时是寿仙宫苏美人与天子饮宴未散。”姜皇后叹曰:“昨闻天子信妲己,造炮烙,残害
梅伯,惨不可言。我想这贱人蛊惑圣聪,引诱人君肆行不道。”即命乘辇:“待我往寿仙宫
走一遭。”看官,此一去,未免有峨眉见妒之意。这怕是非从此起,灾祸目前生。不知後事
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ico_lz 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7-31 21:30:31 | 显示全部楼层
纣王无道乐温柔,日夜宣淫兴未休;月光已西重进酒,清歌罢奏箜□。养成暴虐叁纲
绝,酿救兵戈万姓愁:讽谏难回下流性,至今馀恨锁西楼。

    或说姜后听得音乐之声,问左右知是纣王与妲己饮宴;不觉点头叹曰:“天子荒淫,万
民失业,此取乱之道也!昨外臣谏诤,竟遭惨死,此事如何是好?眼见得成汤天下变更,我
身为皇后,岂有坐视之理?”姜皇后乘辇,两边排列官人,红灯闪灼,簇拥而来,前至寿仙
宫。迎驾官启奏:“姜皇后已到宫门候旨。”纣王更深带酒,醉眼眯斜:“苏美人!你当去
接梓童。”妲己领旨,出宫迎接。苏氏见皇后行礼,皇后赐以平身。妲己引导姜皇后至殿前
行礼毕。纣王曰:“命左右设坐,请梓童坐。”姜皇后谢恩,坐於右首。看官那皇后乃纣王
元配,妲己那美人,坐不得,侍立一旁。纣王与正宫把盏。王曰:“梓童今到寿仙宫,乃朕
喜幸,命妲己美人着宫娥鲧捐,轻散檀板,美人自歌舞一回,与梓童赏玩。”其时鲧捐轻敲
檀板,妲己歌舞起来。但见:

    霓裳摆动,绣带飘扬;轻轻裙带不沾尘,腰肢风折柳。歌喉嘹,如月里奏仙音;一点
朱,却似樱桃逢雨湿。尖纤十指,恍如春笋一般同;杏脸桃腮,好似牡丹初绽蕊,正是琼瑶
玉宇神仙降,不亚嫦娥下世间。

    妲己腰肢柳,歌韵轻柔,好似轻云岭上摇风,嫩柳池塘折水。只见鲧捐与两边侍儿喝采
跪下,齐称:“万岁。”姜皇后正眼也不看,但以眼看鼻,鼻叩於心。忽然纣王看见姜后如
此,带笑问曰:“御妻光阴瞬息,岁月如流,景致无多,正宜乘此取乐。如妲己之歌舞,天
上奇观,人间少有的,可谓真实。御妻何无喜悦之色,正颜不观何也?”姜皇后就此出席,
跪而奏曰:“妲己歌舞,岂是稀奇,也不是真实。”纣王曰:“此乐非奇宝,何以为奇宝
也?”姜后曰:“妾闻人君有道,宜贱货而贵德,去谗而远色,此人君自有之宝也。若所谓
天有宝,日月星辰;地有宝,五谷百果;国有宝,忠臣良将;家有宝,孝子贤孙。此四者,
乃天地国家所有之宝也。如陛下荒淫酒色,徵歌选技,穷奢极欲,听谗信佞,残杀忠良,驱
逐正士,播弃黎老,昵比罪人,惟以妇言是用;此牝鸡司晨,惟家之索。以此为宝,乃领家
败国之宝也。妾愿陛下改过弗吝,聿修厥德,亲师保,远女色,立纲持红,毋事宴游,毋沉
湎於酒,毋怠荒於色,日勤正事,弗自满假;庶几天心可回,百姓可安,天下可望太平矣!
妾乃女流,不识忌讳,妄干天听;愿陛下痛改前愆,力赐施行,妾不胜幸甚!天下幸甚!”
姜皇后奏罢,辞谢毕,上辇远宫。且言纣王已是酒醉,听妾皇后一番言语,十分怒色:“这
贱人不识举,朕着美人歌舞一回,与他取乐玩赏,反被他言叁语四,许多说话。若不是正
宫,用金瓜击死,方消我恨,好懊恼人也!”此时叁更已尽,纣王酒已醒了。叫:“美人方
朕躬着恼,再舞一回,与朕解闷。”妲己跪下奏曰:“妾身从今再不敢歌舞。”王曰:“为
何?”妲己曰:“姜皇后深责妾身,此歌舞乃倾家丧国之物;况皇后所见甚正,妾身蒙圣恩
宠眷,不敢暂离左右。倘娘娘传出宫闱,道贱妾蛊惑圣聪,引诱天子不行仁政。使外廷诸臣
将此督责,妾虽拔发,不足以偿其罪矣!”言罢,泪下如雨,纣王听罢大怒曰:“美人只管
侍朕,明日便废了贱人,立你为皇后;朕自做主,美人勿忧!”妲己谢恩,自此奏乐饮酒,
不分昼夜不表。一日月朔之辰,姜皇后在宫中,各宫嫔妃朝贺皇后。西宫黄贵妃,乃黄飞虎
之;馨庆宫杨贵妃,俱在正宫。又见官人来报,“寿仙宫苏妲己候旨。”皇后传宣妲己进
宫,见姜皇后,升宝座;黄贵妃在左,杨贵妃在右。妲己进宫,朝拜已毕。姜皇后特赐美人
平身,妲己侍立一旁。二贵妃问曰:“这就是苏美人?”姜后曰:“正是。”因对苏氏责
曰:“天子在寿仙宫,无分昼夜,宣淫作乐,不理朝政,法纪混淆;你并无一言规谏,迷惑
天子,朝歌暮舞,沉湎酒色,拒谏杀忠,坏成汤之大典,误国家之治安,是皆汝之作俑也。
从今如不悛改,引君当道,仍前肆无忌惮,定以中宫之法处之。你可暂退!”妲己忍气吞
声,拜谢出宫,满面羞惭,闷闷回宫。时有鲧捐接住妲己,口称:“娘娘。”妲己进宫,坐
在绣墩之上,长吁一声。鲧捐曰:“娘娘今日朝正宫而回,为何短叹长吁?”妲己切齿曰:
“我乃天子之宠妃,姜后自恃原配,对黄、杨二贵妃耻辱我不堪,此恨如何不报?”鲧捐
曰:“主公前日亲许娘娘为正宫,何愁不能报复?”妲己曰:“虽然许我,但姜后现在,如
何做得?必得一奇计,害了姜后,方得妥贴。不然,百官也不服,依旧谏诤而不宁,怎得安
然?你有何计可行?其福亦自不浅!”鲧捐曰:“我等俱系女流,况奴婢不过一侍婢耳,有
甚深谋远虑。依婢之意,不若召一外臣计议方妥。”妲己沉吟半响曰:“外官如何召得进
来?况耳目甚众,又非心腹之人,如何使得?”鲧捐曰:“明日天子幸御花园,娘娘暗传懿
旨,宣中谏大夫费仲到宫;待奴婢吩咐他,定一妙计。若害了姜皇后,许他官居显位,爵禄
加增;他素有才名,自当用心,万无一失。”妲己曰:“此计虽妙,恐彼不肯,奈何?”鲧
捐曰:“此人亦系主公宠臣,言听计从。况娘娘进宫,也是他举荐,奴婢知他必肯尽力。”
妲己大喜。那日纣王幸御花园,鲧捐暗传懿旨,把费仲宣至寿仙宫。费仲在宫门外,只见鲧
捐出宫,问曰:“费大夫!娘娘有密旨一封,你拿出去,自拆观之。机密不可漏泄,若事成
之後,苏娘娘决不负大夫。宜速不宜迟!”鲧捐道罢,进宫去了。费仲接书,急出午门,到
於本宅,至室开书,乃妲己教我设谋害姜皇后的重情。看罢,沉思忧惧。我想起来:“姜皇
后乃主上元配,他的父亲,乃东伯侯姜桓楚,镇於东鲁,雄兵百万,麾下大将千员,长子姜
文焕又勇冠叁军,力敌万夫,怎的惹得他?若有差误,其害非小。若迟疑不行,他又是天子
宠妃;若因此记恨,或枕边密语,或酒後谗言,吾死无葬身之地矣!”心下踌躇,坐卧不
安,如芒刺背,沉思终日,并无一筹可展,半策可施。厅前走到厅後,神魂颠倒,如醉如痴
坐在厅上,正纳闷之间;只见一人身长丈四,膊阔叁停,壮而且勇,走将过去。费仲问曰:
“是什麽人?”那人忙向前叩头曰:“小的是姜环。”费仲闻说,便问:“你在我府中几年
了。”姜环曰:“小的来时,离东鲁到老爷台下五年了;蒙老爷,一向举,恩德如山,无门
可报,通不知爷爷闷坐,有失回避,望老爷恕罪!”费仲一见此人,计上心来。便叫:“你
且起来,我有事问你;你若肯用心去做,你的富贵,亦是不小。”姜环曰:“老爷吩咐,安
敢不努力前去,况小的受老爷知遇之恩,便使不的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!”费仲喜曰:“我
终日沉思,无计可施,谁知却在你身上。若事成之後,不失金带垂腰,其福应自不浅。”姜
环曰:“小的怎敢望此,求老爷吩咐,小的领命。”费仲附姜环耳上:“这般这般,如此如
此,……此计若成,你我有无穷富贵。切莫漏,其祸非同小可!”姜环点头,领计去了。这
正是:“金风未动蝉先觉,暗送无常死不知。”有诗为证:

    “姜后忠贤报主难,孰知平地起波澜;可怜数载鸳鸯梦,惨酷奇冤不忍看!”

    话说费仲密密将计策写明,暗付鲧捐。鲧捐得书,密奏於妲己。妲己大喜:“正宫不久
可居。”一日,纣王在寿仙宫闲居无事。妲己启奏曰:“陛下愿恋妾身,旬日未登金殿;望
陛下明日临朝,不失文武仰望。”王曰:“美人所言,真是难得;虽古之贤妃圣后,岂足过
哉?明日临朝,裁决机务,庶不失贤妃美意。”看官,此是费仲、妲己之计,岂是好意,表
过不题。次日,天子设朝,但见左右奉御,保驾出寿仙宫;銮舆过圣德殿,至分宫楼,红灯
簇簇,香气氤氲。正行之间,分宫楼门角旁,一人身高丈四,头带扎巾,手执宝剑,行如虎
狼。大喝一声,叫曰:“昏君无道,荒淫酒色:吾奉主母之命,刺杀昏君,庶成汤天下,不
失与他人,可保吾主为君也。”一剑劈来,两边有多少保驾官;此人未近前时,已被众官所
获。绳缠索缚,拿近前来,跪在地下。纣王惊而且怒,驾至大殿升座;文武朝贺毕,百官不
知其故。王曰:“宣武成王黄飞虎、亚相比干。”二臣随即出班俯伏称臣。纣王曰:“二
卿!今日升殿,异事非常。”比干曰:“有何异事?”王曰:“分宫楼有一刺客,执剑刺
朕,不知何人所使?”黄飞虎听言大惊,忙问曰:“昨夜是那一员官宿殿?”内有一人,乃
是封神榜上有名的,官拜总兵,姓鲁名雄、出班拜伏道:“是臣宿殿,并无奸细。此人莫非
五更随百官混入分宫楼内,故有此异变。”黄飞虎吩咐:“把刺客推来。”众官将刺客拖到
滴水之前。天子传旨:“谁与朕勘问明白?回旨。”班中闪出一人,奏称:“臣费仲不才,
勘问回旨。”看官,费仲原非问官。此乃做成圈套,陷害姜皇后的,恐怕别人审出真情,故
此费仲讨去勘问。话说费仲拘出刺客,在午门外勘问,不用加刑,已是招承谋逆。费仲进大
殿,见天子俯伏回旨。百官不知原是设成计谋,静听回奏。王曰:“勘问何说?”费仲奏
曰:“臣不敢奏闻。”王曰:“卿既勘问明白,为何不奏?”费仲曰:“赦臣罪,方可回
旨。”王曰:“赦卿无罪。”费仲奏:“刺客性姜,名环,乃东伯侯姜桓楚家将,奉中宫姜
皇后懿旨,行刺陛下。意在侵夺天位,与姜桓楚为天子。幸宗社有灵,皇天后土,庇佑陛
下,洪福齐天,逆谋败露,随即就拿,请陛下召九卿文武贵戚计议定夺。”纣王听奏,拍案
大怒曰:“姜后乃朕元配,辄敢无礼,谋逆不道,还有什麽贵戚计议?况官弊难除,祸潜内
禁,肘腋之间,难以提防。速着西宫黄贵妃勘问回旨。”纣王怒发如雷,驾回寿仙宫不表。
且言诸大臣纷纷议论,难辨真假。内有上大夫杨任对武成王曰:“姜皇后贞静淑德,慈祥仁
爱,治内有法。据下官所论,其中定有委曲不明之情,朝内定有私通。列位殿下,众位大
夫,不可退朝。且侯听西宫黄贵妃消息,方好定论。”百官俱在九间殿未散。话说奉御宫承
旨至中宫,姜皇后接旨,跪禀宣读。奉御官宣读曰:

    敕曰:“皇后位正中宫,德配坤元,贵敌天子。不思日夜竞惕,敬修厥德,毋忝姆训,
克谐内助。乃肆行大逆,篆养武士姜环,於分宫楼前行刺。幸天地有灵,大奸随获,发赴午
门勘问,招承:『皇后与父姜桓楚同谋不道,侥幸天位。』大伦有乖,叁纲尽绝。着奉御官
拿送西宫,严行勘问,从重拟罪,毋得□情故纵,罪有攸归。特敕。”

    姜皇后听罢,放声大哭道:“冤哉冤哉!是那一个奸贼生事,作害我这个不赦的罪名。
可怜数载宫闱,克勤克俭,夙兴夜寐,何敢轻为妄作,有忝姆训。今皇上不察来历,将我拿
送西宫,存亡未保。”姜后悲悲泣泣,泪下沾襟。奉御官同姜后来至西宫,黄贵妃将旨意放
在上首,尊其国法。姜皇后跪而言曰:“我姜氏素秉忠良,皇天后上可鉴我心,今不幸遭人
陷害,望乞贤妃鉴我平日所为,替奴作主,雪此冤枉。”黄妃曰:“圣旨道你命姜环弑君,
献国与东伯侯姜桓楚,纂成汤之天下;事干重大,逆礼乱伦,失夫妻之大义,绝元配之恩
情。若论情真当夷九族。”皇后曰:“贤妃在上。我姜氏乃姜桓楚之女,父镇东鲁,乃二百
镇诸侯之首,官居极品,位压叁公,身为国戚,女为中宫,又在四大诸侯之上。况我生子殷
郊,已在正宫。圣上万岁後,我子承嗣大位,身为太后。未闻父为天子,而能令女配享太庙
者。我虽系女流,未必痴愚至此。且天下诸侯,又不止我父亲一人,若天下齐兴问罪之师如
何保得永久?望贤妃详察,雪此奇冤!并无此事,恳乞回旨,转达愚衷,此恩非浅!”话言
未了,圣旨来催。黄妃乘辇至寿仙宫候旨。纣王宣黄妃进宫,朝贺毕。纣王曰:“那贱人招
了不曾?”黄妃奏曰:“奉旨严问,姜后并无半点之私,实有贞洁贤能之德。后乃元配,侍
君多年,蒙陛下恩宠,生殿下已正东宫。陛下万岁後,彼身为太后,有何不足,倘敢欺心,
造此灭族之祸。况姜桓楚官居东伯,位至皇亲,诸侯朝称千岁,乃人臣之极品。乃敢使人行
刺,必无是理。姜后痛伤於骨髓之中,衔冤於覆盆之下。即姜后至愚,未有父为天子,两女
能为太后,甥能承祧者。至若弃贵而投贱,远上而近下,愚者不为。况姜后正位数年,素明
礼教者乎?妾愿陛下察冤雪枉,无令元配受诬,有乖圣德。再乞看太子生母,怜而赦之,妾
身幸甚!姜后举室幸甚!”纣王听罢自思曰:“黄妃之言,甚是明白;果无此事,必有委
曲。”正在迟疑未决之际,只见妲己在旁。微微冷笑。纣王见妲己微笑。问曰:“美人微笑
不言,何也?”妲己对曰:“黄娘娘被姜后惑了。从来做事的人,好的自己播扬,恶的推与
别人。况谋逆不道,重大事情,他如何轻易便认?且姜环是他父亲所用之人,既供有主使,
如何赖得过?且叁宫后妃,何不攀指别人,单指姜后,其中岂得无说。恐不加重刑,如何肯
认?望陛下详察!”纣王曰:“美人言之有理!”黄妃在旁言曰:“苏妲己毋得如此。皇后
乃天子之元配,天下之国母,贵敌至尊;虽是叁皇治世,五帝为君,纵有大过,并无诛斩正
宫之法。”妲己曰:“法者乃为天下而立,天子代天宣化,亦不得以自私自便。况犯法无
私,尊亲贵贱,其罪一也。陛下可传旨,如姜后不招,剜去他一目。眼乃心之苗,他惧剜目
之苦,自然招认。使文武知之,此亦法之上,无甚苛求也。”纣王曰:“妲己之言是也!”
黄妃听说欲剜姜后目,心甚着忙,只得上辇回西宫,下辇见姜后,垂泪顿足曰:“我的皇
娘!妲己是你百世冤家,君前献妒忌之言。如你不认,即剜你一日,可依我就认了罢!历代
君王并无将正宫加害之理,莫非贬至不游宫便了!”姜后泣而言曰:“贤言虽为我,但我生
平颇知礼教,怎肯认此大逆之事,贻羞於父母,得罪於宗社?况妻刺其夫,有伤风化,败坏
纲常。令我父亲作不忠不考之奸臣,我为辱门败户之贱辈,恶名千载,使後人言之切齿。又
致太子不得安於储位,所关甚钜,岂可草率冒认。莫说剜我一目,便投之於鼎镬,万剐千
剁,这是生前作孽今生报,岂可有乖大义。古云:“粉身碎骨俱不惧,只留清白在人
间。””言未了,圣旨下:“如姜后不认,即剜一目。”黄妃曰:“快认了罢!”姜后大哭
曰:“纵死,岂有冒认之理!”奉御官百般逼迫,容留不得,将姜皇后剜去一目,血染衣
襟,昏绝於地。黄妃忙叫官人扶救,急切未醒。可怜有诗为证:

    “剜目飞灾祸不禁,只因规谏语相侵;早知国破终无救,空向西宫血染襟。”

    黄贵妃见姜后遭此惨刑,泪流不止。奉御官将剜下来血滴滴一目,盛贮盘内,同黄妃上
辇来回纣王。黄妃下辇进宫,纣王忙问曰:“那贱人可曾招承?”黄妃奏曰:“姜后并无此
情。严究不过,受剜日屈刑,怎肯失了大节?奉旨已取一日。”黄妃将姜后一目,血淋淋的
捧将上来。纣王观之,见姜后之睛,其心不忍,恩爱多年,自悔无及。低头不语,甚觉伤
情。回首责妲己曰:“方轻信你一言,将皇后剜去一目,又不曾招承,咎将谁委?这事俱系
你轻率妄动,倘百官不服,奈何奈何?”妲己曰:“姜后不招,百官自然有说,如何干休?
况东伯侯坐镇一国,亦要为女洗冤。此事必欲姜后招承,方免百官万姓之口。”纣王沉吟不
语,心下煎熬,似羝羊触藩,进退两难。良久问妲己曰:“为今之计,何法处之方妥?”妲
己曰:“事已到此,一不做,二不休;招成则安静无事,不招则议论风生,竟无宁宇。为今
之计,只有严刑酷拷,不怕他不认。今传旨令黄贵妃用铜斗一只,内放炭火烧红;如不肯
摺,炮烙姜后二手,十指连心,痛不可当,不愁他不承认。”纣王曰:“据黄妃所言,姜后
全无此事。今又用此惨刑,屈勘中宫,恐百官他议。剜目己错,岂可再乎?”妲己曰:“陛
下差矣!事已到此,势成骑虎。宁可屈勘姜后,陛下不可得罪於天下诸侯,合朝文武。”纣
王出於无奈,只得传旨:“如再不认,即用炮烙二手,毋得徇情掩讳。”黄妃听了此言,魂
不附体。上辇回宫,来看姜后。可怜身倒尘埃,血染衣襟,情景惨不忍见。放声大哭曰:
“我的贤德娘娘!你前生作何恶事,得罪於天地,遭此横刑?”乃扶姜后而慰曰:“贤后娘
娘,你认了罢!昏君意呆心毒,听信贱人之言,必欲致你死地。如你再不招,用铜斗炮烙你
二手。如此惨刑,我何忍见?”姜后血泪染面大哭曰:“我生前罪深孽重,一死何辞?这是
你替我作个证盟,就死也瞑日。”言未了,只见奉御官将铜斗烧红,传旨曰:“如姜后不
认,即烙其二手。”姜后心如铁石,意气坚刚,岂肯认此诬陷屈情?奉御官不由分说,将铜
斗放在姜后两手,只烙的筋断皮焦,骨枯烂臭,十指连心,可怜昏死在地。後人看此,不胜
感伤,有诗叹曰:

    “铜斗稍红烈焰生,宫人此际下无情;可怜一片忠贞意,化作江流日夜鸣。”

    黄妃看见这等光景,兔死狐悲,心如刀绞,意似油煎,痛哭一场,上辇回宫,进宫见纣
王。黄妃含泪奏曰:“惨刑酷法严审数审,并无行刺真情。只怕奸臣内外相通,陷害中宫,
事机有变,其祸不小。”纣王听言大惊曰:“此事皆美人教朕,传旨勘问;事既如此,奈何
奈何?”妲己跪而奏曰:“陛下不必忧虑,刺客姜环现在。传旨着威武大将军晁田、晁雷,
解姜环进西宫,二人对面质问,难道姜后还有推托?此回必定招认。”纣王曰:“此事甚
善。”传旨:“押刺客对审。”黄妃回宫不题。却说晁田、晁雷押刺客姜环进西宫对证。不
知性命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ico_lz 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7-31 21:30:57 | 显示全部楼层
美人祸国万民灾,驱逐忠良若草莱;擅宠诛妻天道绝,听谗杀子国储灰。英雄弃主多亡
去,俊彦怀才尽隐埋;可怜纣王孤注立,纷纷兵甲起尘埃。

    话说晁田、晁雷,押姜环至西宫跪下。黄妃曰:“姜娘娘你的对头来了!”姜后屈刑凌
陷,一目睁开,骂曰:“你这贼子!是何人买嘱你陷害我?你敢诬我主谋弑君,皇天后土也
不佑你。”姜环曰:“娘娘役使小人,小人怎敢违旨?娘娘不必推辞,此情是实。”黄妃大
怒:“姜环你这匹夫,你见娘娘这等身受惨刑,无辜绝命。皇天后土,亦必杀你。”不言黄
妃勘问。且说东宫太子殷郊,二殿下殷洪,弟兄正在东宫无事弈棋。只见执掌东宫太监杨容
来启:“千岁!祸事不小。”太子殷郊此时年方十四岁,二殿下殷洪年方十二岁,年纪幼
小,尚贪嬉戏,竟不在意。杨容复禀曰:“千岁不要弈棋了。今祸起宫闱,家亡国破。”殿
下忙问曰:“有何大事,祸及宫闱?”杨容含泪曰:“启千岁!皇后娘娘不知何人陷害;天
子怒发,令西宫剜去一目,炮烙二手。如今与刺客对词,请千岁速救娘娘。”殷郊大叫一
声;同弟出东宫竟进西宫,忙到殿前。太子见母亲浑身血染,两手枯焦,臭不可闻,不觉心
酸肉颤,近前俯伏姜后身上,跪而哭曰:“娘娘为何事受此惨刑?母亲!你纵有大恶,位至
中宫,何得轻易加刑?”姜后闻子之声,睁开一目,母见其子,大叫一声:“我儿!你看我
剜目烙手,刑胜杀戮。这个姜环做害我谋逆,妲己进献谗言,残我手目。你当为我明冤洗恨
也,我是养你一场。”言罢,大叫一声:“苦死我也!苦死我也!”呜咽而绝。太子殷郊见
母气绝,又见姜环跪在一旁。殿下问黄妃曰:“谁是姜环?”黄妃指姜环曰:“跪的这个恶
人,就是你母亲对头。”殿下大怒,只见西宫门上挂一口宝剑。殿下取剑在手:“好逆贼,
你欺心行刺,敢陷害国母。”把姜环一剑,砍为两断,血溅满地。太子大叫曰:“我先杀妲
己,以报母仇。”提剑出宫,纵步如飞。晁田、晁雷见殿下执剑前来,只说杀他。不知其
故,转身就跑,往寿仙宫去了。黄妃见殿下杀了姜环,持剑出宫。大惊曰:“这冤家不谙事
体。”叫:“殷洪快赶你哥哥回来。说我有话说。”殷洪从命出宫,赶叫曰:“皇兄!黄娘
娘叫你且回去,有话对你说!”殷郊听言,回来进宫。黄妃日:“殿下!你忒暴躁。如今杀
了姜环,人死无对。你待我也将铜斗烙他的手,或用严刑拷讯,他自招出;也晓得谁人主
谋,我好回旨。你又提剑出宫杀赶妲己,只怕晁田、晁雷到寿仙宫见那昏君,其祸不小。”
黄妃言罢,殷郊与殷洪追悔不及。晁田、晁雷跑至寿仙宫,慌忙进宫中,言:“二殿下持剑
赶来。”纣王闻言大怒:“好逆子!姜后谋逆行刺,尚未正法。这逆子敢持剑进宫弑父,总
是逆种,不可留着。晁田晁雷,取龙凤剑,将二逆子首级取来,以正国法。”晁田、晁雷领
剑出宫,已到西宫。时有西宫奉御官来报黄妃曰:“天子命晁田、晁雷捧剑来诛殿下。”黄
妃及至宫门,只见晁田兄弟二人,捧天子龙凤剑而来。黄妃问曰:“你二人何故又至我西
宫,做甚事?”晁田、晁雷对曰:“臣晁田、晁雷奉皇上命,欲取二位殿下首级,以正弑父
之罪。”黄妃大喝一声:“这匹夫!适太子赶你,同出西宫;你为何不往东宫去寻?却怎麽
往我西宫来寻?我晓得你这匹夫,倚天子意旨,通游内院,玩弄宫妃。你这欺君罔上的匹
夫,若不是天子剑旨,立斩你这匹夫狗头,还不速退!”晁出兄弟二人,只吓得魂散魄消,
喏喏而退,不敢仰视,竟往东宫而来。黄妃忙进宫中,急唤殷郊兄弟二人。黄妃泣曰:“昏
君杀子诛妻,我这西宫救不得你。你可往馨庆宫杨贵妃那里,可避一二日。若有大臣谏救,
方保无事。”二位殿下双双跪下,口称:“贵妃娘娘,此恩何日得报?只是母亲尸骸暴露,
望娘娘开天地之心,念母死冤枉,替他讨得片板遮身,此恩天高地厚,岂敢有忘。”黄妃
曰:“你作速去,我回旨自有区处。”二殿下出宫,迳往馨庆宫来。只见杨妃身倚宫门,望
姜皇后信息。二殿下向前哭拜在地。杨贵妃大惊,问曰:“二位殿下!娘娘的事怎麽了?”
殷郊哭诉曰:“父王听信妲己之言,不知何人买嘱姜环,架捏诬害,将母亲剜去一目,炮烙
二手,死於非命。今又听妲已谗言,欲杀我兄弟二人,望姨母救我二人性命!”杨妃听罢,
泪流满面,呜咽言曰:“殿下!你快进宫来。”二位殿下进宫。杨妃沉思晁田、晁雷至东宫
不见太子,必往此处找寻。待我把人打发回去,再作区处。杨妃站立宫门,只见晁田、晁雷
二人行如虎狼,飞奔前来。杨妃命传宫官:“与我拿了来人,此乃深宫内阙,外官焉敢至
此?法当夷族。”晁田听罢,向前称:“娘娘千岁!臣乃晁田、晁雷,奉天子旨,找寻二位
殿下。上有龙凤剑在,臣不敢下礼。”杨妃大喝曰:“殿下在东宫,你怎往馨庆宫来。若非
天子之命,拿问贼臣好,还不快退去!”晁田不敢回言,只得退走,兄弟计较这件事怎了?
晁雷曰:“二宫全无,宫内生疏,不知内廷路径,且回寿仙宫见天子回旨。”二人回去不
表。且言杨妃进宫,二位殿下来见。妃曰:“此间不是你兄弟所居之地,眼目且多,君昏臣
暗,杀子诛妻,大变纲常,人伦尽灭。二位殿下可往九间殿去,合朝文武末散。你去见皇伯
微子、箕子、亚相比干、微子启、微子衍、武成王黄飞虎,就是你父亲要难为你兄弟,也有
大臣保你!”二位殿下听罢,叩头拜谢姨母指点活命之恩,泪而别。杨妃送二位殿下出宫,
坐於绣墩之上,自思叹曰:“姜后元配,奸臣做害,遭此横刑,何况偏宫?今妲己恃宠,蛊
惑昏君;倘有人传说二位殿下自我宫中放出去,那时罪归於我,也是如此行为,我怎经得这
般惨刑?况我侍奉昏君多年,并无一子半女。东宫太子乃自己亲生之子,父子天性,也不过
如此。叁纲已绝,不久必有祸乱,我以後必不能有什麽好结果。”杨妃思想半日,凄惶自
伤,掩了深宫,自缢而死。当有宫官报入寿仙宫,纣王闻杨妃自缢,不知何故,传旨用棺椁
停於白虎殿。且说晁田、晁雷来至寿仙宫,只见黄贵妃乘辇进宫回旨。纣王曰:“姜后死
了。”黄妃奏曰:“姜后临绝,大叫数声曰:『妾待君侧十有馀年,毫无不道罪名,位列中
宫,谨慎小心,夙夜匪懈,陛下并无嫉妒。不知何人妒我,买刺客姜环,坐我一个大逆罪
名,受此惨刑,十指枯焦,筋酥骨碎。生子一似浮云,恩爱付於流水,身死不如禽兽,这场
冤枉,无门可雪,只停白虎殿,庶几自有公论。』万望妾身转达天听,姜后言罢气绝,尸卧
西宫。望陛下念元配生子之情,可赐棺椁收殓,庶成其礼,使文武百官无议,不失主上之
德。”纣王传旨准行,黄妃回宫。只见晁田、晁雷回旨,纣王问曰:“太子何在?”晁田等
奏曰:“到东宫寻觅,不知殿下下落。”王曰:“莫非仍在西宫?”晁田、晁雷曰:“不在
西宫,连馨庆宫也不在!”纣王曰:“叁宫不在,想在大殿;必须擒获,以正国法。”晁曰
领旨出宫来,不表。且言二殿下往九间殿来,两班文武俱不曾散朝,只等宫内信息。武成王
黄飞虎听得脚步仓皇之声,望孔雀屏里一君,见二位殿下慌忙错乱,战战兢兢。黄飞虎迎上
前曰:“殿下为何这等慌张?”殷郊看见武成王黄飞虎大叫一声:“黄将军救我兄弟性
命!”道罢大哭,一把拉住黄飞虎袍服顿足曰:“父王听信妲己之言,不分皂白,将我母后
剜去一目,铜斗烧红,烙去二手,死於西宫。黄贵妃勘问,并无半点真情。我儿生身母亲受
此惨刑,那姜环跪在前面对词;那时候心甚焦躁,不曾思忖,将姜环杀了。我复仗剑欲杀妲
己,不意晁田奏准父王,父王赐我二人死。望列位皇伯怜我母亲受屈身亡,救我殷郊,庶不
失成汤之一脉。”言罢,二位殿下放声大哭。两班文武,齐含泪上前言:“国母受诬,我等
如何坐视?可鸣钟击鼓,即请天子上殿,声明其事;庶几罪人可得,洗雪皇后冤枉。”言尚
未了,只听得殿西首一声喊叫,似空中霹雳,大呼曰:“天子失政,杀子诛妻,建造炮烙,
阻塞忠良,恣行无道。大丈夫既不能为皇后雪冤,太子复仇;含泪悲啼,效儿女之态。古
云:“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事。”今天子诛妻杀子,叁纲已绝,大义有乖,恐不能为
天下之主,我等亦耻为之臣。我等不若反出朝歌,另择新居,去此无道之主,保全社稷。”
众人看时,却是镇殿大将军方弼、力相兄弟二人。黄飞虎听说,大喝一声:“你多大的官,
敢如此乱言。满朝该多少大臣,岂临到你讲?本当拿下你这乱臣贼子,还不退去!”方弼、
力相二人,低头喏喏,不敢回言。黄飞虎见国政颠倒,叠现不祥,也知天意人心,俱有离乱
之兆,心中沉郁不业,咄咄无言。又见微子、比干、箕子诸位殿下,满朝文武,人人切齿,
个个长吁。正无甚计策,只见一位官员,身穿大红袍,腰系宝带,上前对诸位殿下言曰:
“今日之变,正应终南山云中子之言。古云君不正,则臣生奸佞。今天子屈斩太师杜元铣,
治炮烙坏谏臣梅伯;今日又有这异事。皇上清白不分,杀子诛妻;我想起来,那定计奸臣,
行事贼子,他反在旁暗笑。可怜成汤社稷,一旦邱墟,如我等不久终被他人所掳。”言者乃
上大夫杨任。黄飞虎长叹数声:“大夫之言是也!”百官默默,二位殿下悲哭不止。只见方
弼、方相分开众人,方弼挟住殷郊,方相挟住殷洪,厉声高叫曰:“纣王无道,杀子而绝宗
庙,诛妻有坏纲常。今日保二位殿下往东鲁借兵,除了昏君,再上成汤之嗣。我等反了!”
二人背负殿下,连出朝歌南门去了。大抵二人气力甚大,彼时不知跌倒几多官员,那里挡得
住他。後人有诗为证:

    “方家兄弟反朝歌,殿下今朝出网罗;漫道妇人掉长舌,天心已去奈伊何?”

    话说众多文武,见反了方弼、方相,大惊失色;独黄飞虎若为不知。亚相比干近前曰:
“黄大人!方弼反了,大人为何独无一言?”黄飞虎答曰:“可惜文武并无一位似方弼二人
的。方弼乃一莽汉,倘知不忍国母负屈,太子枉死;自知卑小,不敢谏君,故此背负二位殿
下去了。若圣旨追赶回来,殿下必死无疑,忠良尽遭杀戮。此事明知有死无生,只是迫於一
腔忠义,故造此罪孽,然情甚可矜。”百官未及答言,只听得殿後奔逐之声,众官正看,只
见晁田兄弟二人,按宝剑进殿前言曰:“列位大人!二位殿下,可曾往九间殿来?”黄飞虎
曰:“二位殿下方上殿哭诉冤枉,国母屈勘受诛,又欲赐死太子;有镇殿将军方弼、方相听
见,不忍沉冤,把二位殿下背负,反出都城,去尚未远。你既奉天子旨意,速去拿回,以正
国法。”晁田、晁雷听得是方弼、方相反了,骇得魂不附体。话说那方弼身长一丈六尺,方
相身长一丈四尺,晁田兄弟怎敢惹他?一拳也经不起。那晁田自思:“此是黄飞虎明明奈何
我,我自有道理。”晁田曰:“方弼既保二位殿下出都城去了,末将进宫回旨。”晁田来至
寿仙宫见纣王奏曰:“臣奉旨到九间殿,见文武未散,找寻二位殿下不见。只听百官道:
『二位殿下见文武哭诉冤情,有镇殿将军方弼、方相,保二位殿下反出都城,投东鲁借兵去
了。』请旨定夺。”纣王大怒曰:“方弼反了,作速赶去拿来,毋得疏虞纵法。”晁田奏
曰:“方弼力大勇猛,臣焉能拿得来?要拿方弼兄弟,陛下速发手诏。着武成王黄飞虎方可
成功,殿下亦不致漏网。”纣王曰:“速行手敕,着黄飞虎速去拿来。”晁田将这个担儿,
卸於黄飞虎,晁田捧手敕至大殿,命武成王黄飞虎:“速拿反叛方弼方相,并取二位殿下首
级回旨。”黄飞虎笑曰:“我晓得,这是晁田与我担儿挑。”即领剑敕出午门,只见黄明、
周纪、龙环、吴谦曰:“小弟相随。”黄飞虎曰:“不必你们去。”自上五色神牛,推开坐
下兽,两头见日,走八百里。且言方弼、方相背负二位殿下,一日跑了叁十里放下来。殿下
曰:“二位将军!此恩何日报得?”方弼曰:“臣想千岁遭此屈陷,故此心不平,一时反了
朝歌。如今计议,前往何方逃脱?”正商议间,只见武成王黄飞虎,坐五色神牛飞奔赶来。
方弼、方相慌忙对二位殿下曰:“末将二人一时卤莽,不自叁思。如今性命休矣,如何是
好?”殿下曰:“救我兄弟性命,无恩可酬,何出此言?”方弼曰:“黄将军来拿我等,此
去一定伏诛。”殷郊急着,黄飞虎已赶到面前。二位殿下道旁跪下曰:“黄将军此来,莫非
捉获我等。”黄飞虎见二位殿下跪在道旁,滚下神牛,亦跪於地上。口称:“臣该万死!殿
下请起!”殷郊曰:“将军此来有甚事?”飞虎曰:“奉命差遣,天子赐龙凤剑前来,请二
位殿下自决,臣方敢回旨意。非臣敢逼死储君,请殿下速行!”殷郊听罢跪告曰:“将军尽
知我母子衔冤负屈,母遭惨刑,沉冤莫白;再杀幼子,一门尽绝。乞将军可怜衔冤孤儿,开
天地仁慈之恩,赐一线再生之路。倘得寸土可安,生则衔环,死当结草,没世不敢忘将军之
大德。”黄飞虎跪而言曰:“彼此筹画再叁,臣岂不知殿下冤枉,若命概不由己。臣欲要放
殿下,便得欺君卖国之罪。欲要不放殿下,其实深负沉冤,臣心何忍?沉思俱无计策。”只
见殷郊自思料不能脱此灾:“也罢!将军既奉君命,不敢违法。还有一言,望将军不知可施
此德,周旋一脉生命。”黄飞虎曰:“殿下有何事?但说不妨!”殷郊曰:“将军可将我殷
郊之首级,回都城覆旨。可怜我幼弟殷洪,放他逃往别国,倘他日长成,或得借兵报怨,得
雪我母之沉冤。我殷郊虽死之日,犹生之年,望将军可怜。”殷洪上前急止之曰:“黄将
军!此事不可!皇兄乃东宫太子,我不过一庶子,况我又年幼,无有大施展。黄将军可将我
殷洪首级回旨,皇兄或往东鲁,或去西岐,借一旅之师,倘可报母弟之仇,弟何惜此一
死?”殷郊上前一把抱住兄弟殷洪,放声大哭曰:“我何忍幼弟遭此惨刑?”二人痛哭,彼
此不忍,你推我让,那里肯舍?方弼、方相看见如此苦情痛切,二人叫一声:“苦杀人
也!”泪如雨下。黄飞虎看见方弼有这等忠心,自是不忍见,甚是凄惶。乃含泪叫:“方弼
不必啼哭,二位殿下不必伤心,此事惟有我五人共知,如有漏,我举族不保。方弼过来,保
殿下往东鲁见姜桓楚,方相你去见南伯侯鄂崇禹,就言:『我在中途,放殿下往东鲁。』传
与他:『救他两路调兵,靖奸洗冤。』我黄飞虎那时自有处治。”方弼曰:“我弟兄二人今
日早朝,不知有此异事,临朝保驾,不曾带有路费;如今欲分头往东南二路去,这事怎
了?”飞虎曰:“此事你我俱不曾打点。”飞虎沉思半晌曰:“可将我内悬宝拿去,前途货
卖,权作路费。上有金镶,价值百金,二位殿下前途保重!方弼、方相你兄弟当宜用心,其
功不小,臣回宫复命。”飞虎上骑,回朝歌进城。时日色已暮,百官尚在午门。黄飞虎下
骑,比干曰:“黄将军怎样了。”黄飞虎曰:“追赶不上,只得回旨。”百官大喜。且言黄
飞虎进宫候旨,纣王问曰:“逆子叛臣,可曾拿了!”黄飞虎曰:“臣奉敕追赶七十里,到
叁叉路口,问往来行人,俱言不曾见。臣恐有错过,只得回来。”纣王曰:“追赶不上,好
了逆子叛臣。卿且暂退,明日再议。”黄飞虎谢恩出午门,与百官各归府第。且说妲己见未
曾拿住殷郊,复进言曰:“陛下今日走脱了殷郊,倘投了姜桓楚,只恐大兵不久即至,其祸
不小。况闻太师远征,不在都城。不若速命殷破败、雷开,即点叁千飞骑星夜拿来,斩草除
根,以免後患。”纣王听说:“夫人此言,正合朕意。”忙传手诏:“命殷破败、雷开,点
飞骑叁千,速拿殿下、毋得迟误取罪。”殷、雷二将领诏,遂往黄飞虎府内来领兵符,调选
兵马。黄飞虎坐在後厅,思想:“朝廷不正,将来民怨天愁,百姓惶惶,四海分崩,八方播
乱,生民涂炭,日无宁宇,如何是好?”正思想间,军政司启老爷:“殷、雷二将听令!”
飞虎曰:“令来。”二将进後厅,行礼毕。飞虎曰:“方才散朝,又有何事?”二将启曰:
“天子手诏,命末将领叁千飞骑,星夜追赶殿下,捉方弼等以正国法,特来请发兵符。”飞
虎暗想:“此二将赶去,必定来。我把前面方便,付於流水。”乃吩咐殷破败、雷开曰:
“今日晚了,人马未齐;明日五更,领兵符速去。”殷、雷二将,不敢违令,只得退去。这
黄飞虎乃是元戎,殷、雷二将乃是麾下,何敢强辩,只得回去不表。且言黄飞虎对周纪曰,
“殷破败来领兵符,调叁千飞骑追赶殿下;你明日五更,把左哨疾病衰老懦弱不堪的,点叁
千与他。”周纪领命。次早五更,殷、雷二将等发兵符,周纪下教场,令左哨点叁千飞骑,
发与殷、雷二将领去。二将观之,皆老弱不堪疾病之卒。又不敢违令,只得领人马出南门而
去。一声炮响,催动叁军,那老弱疾病之兵,如何行得快?急得二将没奈何,随军征进。有
诗为证:

    “叁千飞骑出朝歌,呐喊摇旗擂鼓锣;队伍不齐叫难支,行人拍手笑呵呵。”

    不言殷破败、雷开追赶殿下。且言方弼、方相保二位殿下行了一二日,方弼与弟言曰:
“我和你保二位殿下反出朝歌,囊箧空虚,路费毫无,如何是好?虽然黄老爷赐有玉,你我
如何好用?倘有人盘诘,反为不便。来此正是东南二路,你好指引二位殿下前往,我兄弟再
投他处,方可两全。”方相曰:“此言极是。”方弼请二位殿下说曰:“臣有一言,启二位
千岁!臣等乃一勇之夫,秉心愚蠢。昨见殿下负此冤苦,一时性起,反了朝歌;并不曾想到
路途遥远,盘费全无。今欲将黄将军所留玉,变卖使用,又恐盘诘出来,反为不便;况逃灾
避祸,须要隐藏些方是。适臣想一法,须分路各自潜藏,方保万全。望二位千岁详察,非臣
不能终始!”殷郊曰:“将军之言极当;但我兄弟幼小,行不知去路,奈何?”方弼曰:
“这一条路往东鲁,这一条路往南都,俱是大路,人烟凑集,可以长行。”殷郊曰:“既然
如此,二位将军不知往何方去,何时再能重会也?”方相曰:“臣此去不管那镇诸侯处,暂
且安身;候殿下借兵进朝歌时,臣自来拜投麾下,以作前驱耳!”四人各各挥泪而别,不表
方弼、方相别殿下,投小路而去。且说殷郊对弟殷洪曰:“兄弟你投那一方去?”殷洪曰:
“但凭哥哥。”殷郊曰:“我往东鲁,你投南都。我见外翁哭诉这场冤苦,舅爷必定调兵。
我差官知会你,你或借数万之师,齐伐朝歌,捉妲己,为母亲报仇。此事不可忘了!”殷洪
垂泪点头:“哥哥从此一别,不知何日再会?”兄弟二人放声大哭,执手难分。有诗为证:

    “旅雁分飞最可伤,弟兄南北苦参商;思亲痛有千行泪,失路愁添万结肠。横笛几声催
暮霭,孤云一片逐沧浪;谁知国破人离散,方信倾城在女郎。”

    话说殷洪上路,泪不能乾,凄凄惨惨,愁怀万缕。况殿下年纪幼小,身居宫闱,那晓得
跋涉长途?且行且止,後绊前思,腹内又饥。你想那殿下深居宫中,思衣则绫锦,思食则珍
羞,那里会求乞於人?见一村舍人家,大小俱在那里吃饭。殿下走到跟前,便叫:“饭与孤
家用。”众人看见殿下身着红衣,相貌非俗。忙起身曰:“请坐,有饭。”慌忙取饭放在桌
上。殷洪吃了,起身谢曰:“承饭有扰,不知何时还报你们?”乡人曰:“小扮那里去?贵
处上姓?殷洪曰:“吾非别人,纣王之子殷洪是也。如今往南都见鄂崇禹。”那些人见是殿
下,忙叩首至地,口称:“千岁!小民不知,有失迎迓,望乞恕罪!”殿下曰:“此处可是
往南都去的路?”乡民曰:“这是大路。”殿下离了村庄,望前赶行,一日走不上二叁十
里。大抵殿下乃深宫娇养,那里会走路。此时来到前不把村,後不把店,无处可歇。心下着
忙,又行二叁里。只见松阴密杂,道路分明,见一座古庙。殿下大喜,一迳奔至前面。见庙
门一匾,上书轩辕庙。殿下进庙,拜倒在地,言曰:“轩辕圣王,制度衣裳,礼乐冠冕,日
中为市,乃上古之圣君也。殷洪乃成汤叁十一代之孙,纣王之子。今父王无道,杀子诛妻,
殷洪逃难,借圣帝庙宇安宿一宵,明日早行,望圣帝保佑。若得寸土安身,殷洪自当重修殿
宇,再换金身。”此时殿下一路行来,身体困倦,在圣座下和衣睡倒不表。且言殷郊望东鲁
大道一路行来,日色将暮,只走了四五十里,只见一府第,上昼太师府。殷郊想:“此处乃
是宦门,可以借宿一宵,明日早行。”殿下问曰:“里面有人麽?”问了一声,见里面无人
答应。殿下只得又进一层门,只听得里面有人长叹作诗:

    “几年待罪掌丝纶,一片丹心岂白湮?辅弼有心知为国,坚持无地向私人。孰知妖孽生
宫室,致使黎民化鬼;可叹野臣心魏阙,乞灵无计叩枫宸。”

    话说殿下听毕里面作诗,殷郊复问曰:“里面有人麽?”里面有人声,问曰:“是
谁?”天色已晚,黑影之中,看得不甚分明。殷郊曰:“我是过路投亲,天色晚了,借府上
一宿,明日早行。”那里面老者问曰:“你声音好像朝歌人?”殷郊答曰:“正是。”老者
问曰:“你在乡在城。”殿下曰:“在城。”“请进来,问你一声?”殿下向前一看:
“呀!原来是老丞相。”商容见殷郊下拜曰:“殿下!何事到此?老臣有失迎迓,望乞恕
罪!”商容又曰:“殿下乃国之储贰,岂有独行至此?必定国有不祥之兆,请殿下生了,若
臣听说详细。”殷郊流泪,把纣王杀子诛妻事故,细说一遍,商容顿足大叫曰:“孰知昏君
这等横暴,灭绝人伦,叁纲尽失。我老臣虽身在林泉,心怀魏阙:岂知平地风波,生此异
事。娘娘竟遭惨刑,二位殿下流离涂炭,百官为何钳口结舌,不犯颜极谏?致令朝政颠倒。
殿下放心,待老臣同进朝歌,直谏天子,改弦易辙,以救祸乱。”即唤左右:“吩咐整治酒
席,款待殿下。”候明日修本。不言殷郊在商容府内。且说殷、雷二将领兵追赶二位殿下,
虽有人马叁千,俱是老弱不堪的,一日止行叁十里,不能远走。行了叁日,走上百里远近。
一日,来到叁叉路口。雷开曰:“长兄!且把人马安在此处;你领五十名精壮士卒,我领五
十名精壮士卒,分头追赶。你往东鲁,我往南都。”殷破败曰:“此意甚善。不然,日同老
弱之卒行走,不上二叁十里,如何赶得上,终是误事。”雷开曰:“如兄长先赶着回来,在
此等我。若是我先赶着回来,也在此等兄。”殷破败曰:“说得有理。”二人将些老弱军
卒,屯札在此,另各领年壮士卒五十名,分头赶来。不知二位殿下性命如何?且看下回分
解。
ico_lz 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7-31 21:31:19 | 显示全部楼层
忠臣直谏岂沽名,只欲君明国政清;但愿此身成个是,忍教今日祸将盈。报储一念坚金
石,诛佞孤忠贯玉京:大志未酬先碎首,令人睹此泪如倾。

    话说雷开领五十名军卒,往南都追赶,似电走云飞,风驰雨骤。赶至天晚,雷开传令:
“你们饱餐,连夜追赶,料去不远。”军士依言,吃饱了晚饭又赶,将及到二更时分,军士
因连日跋涉劳苦,人人俱在马上困倦,险些儿闪下马来。雷开暗想,“夜里追赶,只怕赶过
了。倘或殿下在後,我反在前,空劳心力。不如歇宿一宵,明日好赶。”叫左右,“往前边
看,可有村舍,暂借宿一宵,明日赶罢!”众军卒因连日追赶辛苦,因不得要歇息。两边将
火把灯高举,照得前面松阴密密,却是村庄。及至看时,乃是一座庙宇。军卒前来禀曰:
“前面有一古庙,老爷可以暂居半夜,明早好行。”雷开曰:“这个却好。”众军到了庙
前,雷开下马,抬头一看,上悬匾字,乃轩辕庙,里面并无庙主。军卒用手推开庙门,齐造
庙来,火把一照,只见圣座下一人鼾睡不醒。雷开向前看时,却是殿下殷洪。雷开叹曰:
“若往前行,却不错过了;此也是天数。”雷开叫曰:“殿下殿下!”殷洪正在浓睡之间,
猛然惊醒。只见灯火把,一族人马拥塞。殿下认得是雷开,殿下叫:“雷将军!”雷开曰:
“殿下!臣奉天子命,来请殿下回朝;百官俱有保本,殿下可以放心!”殷洪曰:“将军不
必再言,我已尽知,料不能逃此大难。我死也不惧,只是一路行来,甚是狼狈,难以行走。
乞将军把你的马,与我骑一骑,你意下如何?”雷开听说,忙答曰:“臣的马,请殿下乘
骑,臣愿步随。”彼时殷洪离庙上马,雷开步行押後,往叁叉路口而来,不表。且言殷破败
望东鲁大道赶来,行了一二日,赶到风云镇;又过十数里,只见八字粉墙,金字牌匾,上书
“太师府。”殷破败勒住马看时,原来是商容丞相的府。殷破败滚鞍下马,连进相府来看,
商容是殷破败的座主,殷破败是商容的门生,故此下马谒见。商容却不知太子殷郊在厅上吃
饭,殷破败忝在门生,不用通报,迳到厅前,见殿下同丞相用饭。殷破败上厅曰:“千岁!
老丞相!末将奉天子旨意,来请殿下回宫。”商容曰:“殷将军来的好;我想朝歌有四百文
武,就无一员官直谏天子?文官钳口,武职不言,受爵贪名,尸位素餐,成何世界?”丞相
正气骂起来,那里肯住?且说殿下殷郊战兢兢,面如金纸,上前言曰:“老丞相不必大怒,
殷将军既奉旨我,料此去必无生路。”言罢泪如雨下。商容大呼曰:“殿下放心,我老臣本
尚未完,若见天子,自有话说。”叫左右槽头:“收拾马匹,打点行装,我亲自面君便
了。”殷破败见商容自往朝歌见驾,恐天子罪责。殷破败曰:“丞相听启!卑职奉旨来请殿
下,可同殿下先回,在朝歌等候:丞相略後一步,见门生先有天子而後私情,不识丞相可容
纳否?”商容笑曰:“殷将军!我晓得你这句话。我要同行,你恐天子责你用情之罪;也
罢,殿下你同殷将军前去,老夫随後便至。”却说殿下难舍商容府第,行行且止,两泪不
乾。商容便叫:“殷破败贤契,我响当当的殿下交与你,你莫望功高:有伤君臣大义,则罪
不胜诛矣!”殷破败顿首曰:“门生领命,岂敢妄为?”殿下辞了商容,同殷破败上马,一
路行来。殷郊在马上暗想,我虽身死不辞,还有兄弟殷洪,尚有伸冤报怨之时。行非一日,
不觉来到叁叉路口。军卒报雷开,雷开到辕门看时,只见殿下同殷破败在马上。雷开曰:
“恭喜千岁回来。”殿下下马进营,殷洪在帐上高坐,只见报说:“千岁来了。”殷洪闻
言,头看时,果见殷郊。殷郊又见殷洪,心如刀绞,意似油煎。赶上前一把扯住殷洪,放声
大哭曰:“我兄弟二人,前生得何罪於天地?东南逃走,不能逃脱,竟遭网罗。吾母戴天之
仇,化为乌有!”顿足胸,伤心切骨。“可怜我母死无辜,子亡无罪。”正是二位殿下悲
啼,只见叁千士卒闻者心酸,见者掩鼻,二将不得已,推动人马,望朝歌而来。有诗为证:

    “皇天何苦失推详,兄弟逃灾离故乡;指望借兵伸大恨,孰知中道遇豺狼?思亲漫有冲
霄志,诛佞空怀报怨方;此日双双投陷阱,行人一见泪千行。”

    话说殷、雷二将获得殿下,将至朝歌,安下营寨;二将进城回旨,暗喜成功。有报马报
到武成王黄飞虎帅府来说:“殷、雷二将已捉获了二位殿下进城回旨。”黄飞虎听报大怒:
“这匹夫你望成功,不顾成汤後嗣,我叫你千锺未享餐刀剑,刀未褒封血染衣!”命黄明、
周纪、龙环、吴谦:“你们与我传请各位老千岁,与诸侯文武,俱至午门齐集。”四将领命
去了。黄飞虎坐了坐骑,连至午门,方才下骑;只见纷纷文武官僚,闻捉获了二位殿下,俱
到午门。不一时,亚相比干、微子、箕子、微子启、微子衍、伯夷、叔齐、上大夫胶鬲、赵
启、杨任、孙寅、方天爵、李烨、李燧,百官相见。黄飞虎曰:“列位老殿下!诸位大夫!
今日安危,俱在丞相列位谏议定夺。吾乃武臣,又非言路,乞早为之计。”正议论间,只见
军卒簇拥二位殿下来到午门。百官上前口称千岁,殷郊、殷洪垂泪大叫曰:“列位皇伯、皇
叔,并众位大臣,可怜成扬叁十二世之孙,一旦身遭屠戮。我自正位东宫,并无失德,纵有
过恶,不过贬谪,也不知身首异处。乞列位念社稷为重,保救馀生,不胜幸甚。”微子启
曰:“殿下不妨,多官俱有本章保奏,料应无事。”且言殷、雷二将进寿仙宫回旨。纣王
曰:“既了逆子,不须见朕,速斩首午门正法。收尸埋葬回旨。”殷破败奏曰:“臣未得行
刑旨出,焉敢处决?”纣王即用御笔书:『行刑』二字,付与殷、雷二将,捧行刑旨意,即
出午门来。黄飞虎一见,火从心上起,怒向胆边生,站立午门正中,阻住二将,大叫曰:
“殷破败、雷开!抱喜你擒太子有功,你杀殿下有爵:只怕官高必险,位重身危。”殷、雷
二将还未及回言,只见一员官乃上大夫赵启是也,走向前劈手一把,将殷破败捧的行刑旨,
扯得粉粉碎碎,厉声大叫:“昏君无道,匹夫助恶!谁敢捧旨擅杀东宫太子?谁敢执宝剑妄
斩储君?今者纲常大坏,礼义全无;列位老殿下!诸位大臣!午门非议国事之所,当齐到大
殿,鸣钟击鼓,请驾临朝,俱要犯颜相谏,以定国本。”殷、雷二将见众官激变,不复朝
仪;吓得目瞪口呆,不知所出。黄飞虎又命黄明、周纪等四将守住殿下,以防暗害。这八名
奉御官,把二位殿下绑缚,只等行刑旨意,孰知众官阻住。这且不言,且说众官齐上殿鸣钟
击鼓,请天子登殿。纣王在寿仙宫听见钟鼓之声,正欲传问,只见奉御官奏曰:“合朝文
武,请陛下登殿。”纣王对妲己曰:“此无别事,只为逆子,百官欲来保奏,如何处治?”
妲己曰:“陛下传出旨意,今日斩了殿下,百官明日见朝,一面传旨。”奉御官传下旨意,
百官仰听玉音:

    诏曰:“『君命召,不俟驾;君赐死,不敢生。』此万古之大法,天子所不得轻重者
也。今逆子殷郊助恶,殷洪灭伦藐法,肆行不道;仗剑入宫,擅杀逆贼姜环,希图无证。复
持剑追杀命官,欲行弑父,悖理逆伦,子道尽灭。今擒获午门,以正祖宗之法;卿等毋得助
逆佑恶,明听朕言。如有国政事,侯明日临殿议处。故兹诏示,想宜知悉。”

    奉御官读诏已毕,百官无可奈何,纷纷议论不决,亦不敢散,不知行刑旨已出午门了。
这且不表。单言上天垂象,定下兴衰,二位殿下乃封神榜上有名的,自是不该绝命。当有太
华山云霄洞赤精子、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,只因一千五百年神仙犯了杀戒,昆仑山玉虚宫掌
阐道法,宣扬正教,圣人元始天尊闭目讲筵,不阐道德。二仙无事,闲乐叁山,兴游五岳,
脚踏云光,往朝歌经过。忽被二位殿下顶上两道红光,把二位大仙足下云光阻住;二仙乃拨
开云头一看,见午门杀气连绵,愁云卷结,二仙早知其意。广成子曰:“道兄!成汤王气将
终,西岐圣主已出;你看那一簇众生之内,绑缚二人,红气冲霄,命不该绝。况且俱是姜子
牙帐下名将,你我道心无处不慈悲,何不救他一救?你带他一个,我带他一个,回山;久後
助姜子牙成功,东进五关,也是一举两得。”赤精子曰:“此言有理,不可迟误。”广成子
忙唤黄巾力士:“与我把那二位殿下,抓回本山来听用。”黄巾力士领法旨,驾起神风,只
见播土扬尘,飞沙走石,地暗天昏,一声响亮,如崩开华岳,折倒泰山。吓得围宿叁军,执
刀士卒,监斩殷破败用衣掩面,抱头鼠窜。及至风思无声,二位殿下不知何往,踪迹全无。
吓得殷破败魂不附体,异事非常。午门外众军一声呐喊,黄飞虎在大殿中听读诏,商议纷
纷,忽闻喊声,比干正问:“何事呐喊?”有周纪到大殿报黄飞虎曰:“方才大风一阵,满
道异香,飞沙走石,对面不能见人;只一声响亮,二位殿下不知刮往何处去了。异事非常,
真是可怪!”百官闻言,喜不自胜。叹曰:“天不绝衔冤之子,地不灭成汤之脉!”百官俱
有喜色。只见殷破败慌忙进宫启奏纣王。後人有诗叹曰:

    “仙风一阵异香生,播土扬尘蔽日月;力士奉文施道术,将军失守枉持兵。空劳铁骑追
风影,漫有谗言害;堪叹废兴皆定数,周家八百已生成。”

    话说殷破败进寿仙宫见纣王奏曰:“臣奉旨监斩,正侯行刑旨出;忽被一阵狂风,把二
位殿下刮将去了,无踪无迹。异事非常,请旨定夺。”纣王闻言,沉吟不语。暗想曰:“奇
哉!敝哉!”心下犹豫未决。且说商容丞相随後赶进朝歌,只听得朝歌百姓,俱言风刮去二
位殿下。商容甚是惊异,来到午门,只见人马拥挤,甲士纷纷。商容迳进午门,过九龙桥
时,有比干看见商容前来,百官俱上前迎接,口称:『丞相!』商容叫曰:“众位老殿下!
列位大夫!我商容有罪,告归林下未久,孰意天子失政,杀子诛妻,荒淫无道。可惜堂堂宰
相,位列叁公,既食朝廷之禄,当为朝廷之事。为何无一言谏止天子者,何也?”黄飞虎
曰:“丞相!天子深居内宫,不临大殿;有旨,皆系传奉,诸臣不得面君,真是君门万里。
今日殷、雷二将,把殿下捉获,进都城回旨,绑缚午门,专候君王行刑旨意:幸大夫赵先生
扯碎旨意,百官鸣钟击鼓,请天子临殿面谏。只见内宫传旨:『候斩了殿下,明日看百官奏
章。』内外不通,君臣阻隔,不得面奏,正无可奈何。却得天从人愿,一阵狂风,便把二位
殿下刮将去了。殷破败进宫回旨,尚未出来。老丞相略等一等,候他出来,便知端的。”只
见殷破败走出大殿,看见商容,未及回言;商容向前曰:“殿下被风刮了去,恭喜你功高任
重,不日列土分茅!”殷破败欠身打躬曰:“丞相罪杀末将了!君命点差,非为己私,丞相
错怪我了。”商容对百官曰:“老夫此来面君,有死无生!今日必犯颜直谏,舍身报国,庶
几有面日见先王在天之灵。”叫:“执殿官鸣钟击鼓。”执殿官将钟鼓齐鸣,奉御官奏乐请
驾。纣王正在宫中,因风刮去殿下,郁郁不乐;又闻奏乐临朝,钟鼓不绝。纣王大怒,只得
命驾登殿,升了宝座。百官朝贺毕,天子曰:“卿等有何奏章?”商容在丹墀下俯伏不言。
纣王看见丹墀下俯伏一人,身穿缟素,又非大臣。王曰:“俯伏何人?”商容奏曰:“致政
首相待罪,商容朝见陛下。”纣王见商容惊问曰:“卿既归林下,复来都城,不遵宣诏,擅
进大殿。何自不知进退如此?”商容肘膝行至滴水檐前,泣而奏曰:“臣昔居相位,未报国
恩。近闻陛下荒淫酒色,道德全无,听谗逐正,紊乱纪纲,颠倒五常,污蔑彝伦,君道有
亏,祸乱已伏;臣不避万刃之诛,具疏投天,恳乞容纳。直拨云见日,普天之下,瞻仰圣德
於无疆矣!”商容将本献上,比干接表,展於龙案。纣王观之:

    “具疏臣商容奏为朝廷失政,叁纲尽绝,伦纪全无,社稷颠危,祸乱己生,隐忧百出
事。臣闻:『天子以道治国,以德治民,克勤克戒,毋敢怠荒。夙来致敬,以祀上帝。』故
宗庙社稷,乃得磐石之安,金汤之固。昔日陛下初嗣大位,修行仁义,不违宁处,罔敢倦
勤;敬礼诸侯,优恤大臣,忧民劳苦,惜民货财,智服四夷,威加遐迩,雨顺风调,万民乐
业。真可轶尧驾舜,乃圣乃神,不是过也。不意陛下近时信任奸邪,不修政道,荒乱朝纲,
大肆凶顽,近佞远贤,沉湎酒色,日事声歌。听谗臣设谋,而陷正宫,人道乖和;信妲己赐
杀太子,而绝先王宗嗣。慈爱尽灭,忠臣遭其炮烙惨刑,君臣已乖,大义已无。陛下叁纲
污,人道俱乖,罪符夏桀,有忝为君。自古无道之君,未有过此者!臣不避斧钺之诛,献逆
耳之言。愿陛下速赐妲己自尽於宫闱,伸皇后太子屈死之冤;斩谗臣於□(上草字头,中
“高”,下“木”)街,谢忠臣义士惨刑酷死之苦。人民仰服,文武欢心,朝纲整饬,宫内
肃静。陛下坐享太平,安康万载。臣虽死之日,犹生之年,臣临启不胜惶悚待命之至!谨疏
以闻。”

    纣王看完奏章大怒,将本扯得粉碎;传旨命当驾官:“将这匹夫拿出午门,用金瓜击
死!”两边当驾官欲待上前,商容站立檐前大呼曰:“谁敢拿我!我乃叁世之股肱,托孤之
大臣。”商容手指纣王大骂曰:“昏君!你心迷酒色,荒乱国政;独不思先王,克勤克俭,
聿修厥德,乃受天明命。今昏君不敬上天,弃厥先王宗社,谓恶不足谓,为敬不足为,异日
身丧国亡,有辱先王。且皇后乃元配,天下国母,未闻有失德;昵此妲己,惨刑毒死,夫纲
已失。殿下无辜、信谗杀戮。今风刮无踪,阻忠杀谏,炮烙良臣,君道全亏。眼见祸乱将
兴,灾异叠见,不久宗庙邱墟,社稷易主。可惜先王栉风沐雨,道为子孙万世之基,金汤锦
绣之天下,被你这昏君断送了个乾乾净净;你死於九泉之下,将何颜见你之先王哉?”纣王
拍案大骂:“快拿匹夫击顶!”商容大喝左石:“吾不怕死!帝乙先君老臣,今日有负社
稷,不能匡救於君,实愧见先王耳!你这昏君!天下只在数年之间,一旦失与他人。”商容
望後一闪,一头撞倒龙盘石柱上面;可怜七十五岁老臣,今日尽忠,脑浆流出,血染衣襟,
一世忠臣,半生孝子,今日之死,乃前生造定的。後人有诗吊之:

    “走马朝歌见纣王,九间殿上尽忠良;骂君不怕身躯碎,叱主何愁剑下亡?炮烙岂辞心
似铁,忠言直谏意如钢;今朝撞死金阶上,留得声名万古香。”

    话说众臣见商容撞死阶下,面面相觑。纣王犹怒气不息,吩咐奉御官:“将这老匹夫尸
骸,抛去都城外,毋得掩埋。”左右将尸骸抛去城外不题。不知後事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ico_lz  楼主| 发表于 2012-7-31 21:31:47 | 显示全部楼层
燕山此际瑞烟笼,雷起东南助晓风:霹雳声中惊蝶梦,电光影里发尘蒙。叁分有二开岐
业,百子名全应酆;上世卜年龙虎将,兴周灭纣建奇功。

    话说众官见商容撞死,纣王大怒,俱未及言语。只见大夫赵启,见商容皓首死於非命,
又命抛尸,心下甚是不平;不觉竖目扬眉,忍耐不住,出班大叫:“臣赵启不敢有负先王,
今日殿前以死报国,得与商丞相同游地下足矣?”指纣王驾曰:“无道昏君!绝首相,退忠
良,诸侯失望;宠妲己,信谗佞,社稷摧颓。我且历数昏君的积恶,皇后遭枉酷死,自立妲
己为正宫,追杀太子,使无踪迹;国无根本,不久邱墟。昏君昏君!你不义诛妻,不慈杀
子,不道治国,不德杀大臣,不明亲邪佞,不正贪酒色,不智坏叁纲,不耻败五常。昏君!
人伦道德,一字全无。枉为人君,空坐帝位,有辱成汤,死有馀愧!”纣王大怒,切齿拍案
大驾:“匹夫!焉敢侮君骂主?”传旨:“将这逆贼速拿炮烙!”赵启曰:“我死不足惜,
止留忠孝於人间;岂似你这昏君断送江山,污名万载?”纣王气冲斗牛,两边将炮烙烧红,
把赵启剥去冠冕,将铁索裹身,只烙的筋折皮焦骨化,烟飞九间殿,臭不可闻,众官员钳口
伤情。纣王看此惨刑,其心方遂,传旨驾回。有诗为证:

    “炮烙当廷设,人威乘势热;四肢未炮时,一炬先摧烈。须臾化骨筋,顷刻成膏血;要
知纣山河,随此烟烬灭。”

    九间殿,又炮烙大臣,百官魄散魂消不表。且言纣王回宫,妲己接见,纣王携手相挽,
并坐龙墩之上。王曰:“今日商容撞死,赵启炮烙,朕被这两个匹夫辱骂不堪,这样惨刑,
百官俱还不怕;毕竟还再想法。治此倔强之辈。”妲己对曰:“容妾再想。”王曰:“美人
大位已定,朝内百官也不敢谏阻;朕所虑东伯侯姜桓楚,他知女儿惨死,领兵反叛,引诸
侯,杀至朝歌。闻仲北海未回,如何是好?”妲己曰:“妾乃女流,识见有限,望陛下急召
费仲商议,必有奇谋,可安天下。”王曰:“御妻之言有理。”即传旨召费仲。不一时,费
仲至宫拜见。纣王曰:“姜后已死,朕恐姜桓楚闻知,领兵反乱,东方恐不得安宁,卿有何
策,可定太平?”费仲跪而奏曰:“姜后已亡,殿下又失,商容撞死,赵启炮烙,文武各有
怨言。只恐内传音信,动姜桓楚兵来,必生祸乱,陛下不若暗传四道旨意,把四镇大诸侯诓
进都城,枭首号令,斩草除根。那八百镇诸侯知四臣已故,如蛟龙失首,猛虎无牙,决不敢
猖獗,天下可保安宁。不知圣旨如和?”纣王闻言大悦:“卿真乃盖世奇才!丙有安邦之
策,不负苏皇后之所荐。”费仲退出宫中,纣王暗发诏旨四道,点四员使命官,往四处去,
诏姜桓楚、鄂崇禹、姬昌、崇侯虎不提。且说那一员官迳往西岐前来,一路上风尘滚滚,芳
草萋萋,穿州过府,旅店村座;真是朝登紫陌,暮踏红尘。不一日,过了西岐山七十里,进
了都城。使命官看城内光景,民丰物阜,市井安闲。做买做卖,和容悦色,来往行人,谦让
尊卑。使官叹曰:“闻得姬伯仁德,果然风景雍和,真是尧舜之世。”使官至金亭馆驿下
马。次日西伯侯姬昌设殿聚文武,讲论治国安民之道。端门官报道:“旨意下。”姬伯带领
文武接天子旨,使命官到殿跪听开读:

    诏曰:“北海猖獗,大肆凶顽,生民涂炭,文武莫知所措,朕甚忧心;内无辅弼,外欠
协和,特诏尔四大诸侯至朝,共襄国政,戡定祸乱。诏书到日,尔西伯侯姬昌速赴都城,以
慰朕绻怀;毋得羁迟,致朕伫望。俟功成之日,进爵加封,广开茅土,谨钦来命,朕不食
言,汝其钦哉!特诏。”

    姬昌拜诏毕,设筵款待天使。次日,整备金银表礼,送天使。姬昌曰:“天使大人!只
在朝歌会齐。”姬昌收拾就行,使命官告辞作谢而去不题。且言姬昌坐端明殿,对上大夫散
宜生曰:“孤此去,内事托放大夫,外事托於南宫、辛甲。”随令人宣伯邑考至,吩咐曰:
“昨日天使宣诏,我起一易课,此去多凶少吉,纵不致损身,该有七年之难。你在西岐,须
是守法,不可改变国政,一循旧章,弟兄和睦,若臣相安。毋得任意见之私,便一身之好。
凡有作为,惟老成是谋。西岐之民,无妻者,给与金银而娶;贫而愆期未嫁者,给与金银而
嫁;孤寒无依者,当月给口粮,毋使欠缺。待孤七载之後,灾满自然荣归,你切不可差人来
接我,此是嘱咐至言,不可有忘!”伯邑考听父此言,跪而言曰:“父王既有七载之鸡,子
当代往,父王不可亲去。”姬昌曰:“我儿!君子见难,岂不知回避,但天数已定,断不可
逃,徙自多事。你等专心守父嘱诸言,即是大孝,何必乃尔?”姬昌退至後宫,来见母亲太
姜,行礼毕。太姜曰:“我儿!为母与你演先天数,你有七年灾难。”姬昌跪下答曰:“今
日天子诏至,孩儿随演先天数;内有不祥七载罪愆,不能绝命。方内事外事,俱托文武。国
政付於伯邑考,孩儿特进宫来辞别母亲,明日欲往朝歌。”太姜曰:“我儿此去,百事斟
酌,不可造次。”姬昌曰:“谨如母训。”随出内宫,与元配太姬作别。西伯侯有四乳,二
十四妃生九十九子;长日伯邑考,次子为姬发,即武王天子也。周有叁母,乃昌之母太姜,
昌之元妃太姬,武王之元配太姬,故周有叁母,俱是大贤圣母。姬昌次日打点往朝歌,忽忽
行色,带领从人五十名。只见合朝文武上大夫散宜生、大将军南宫、毛公遂、周公旦、召
公、毕公、荣公、辛甲、辛免、太颠、闳夭、四贤八俊、与世子伯邑考、姬发领众军民人
等,至十里长亭饯别,摆九龙御席。百官与世子把盏,姬昌曰:“今与诸卿一别,七载後,
若臣有会矣。”姬昌以手指邑考曰:“我儿!只你兄弟和睦,孤亦无虑。”饮罢数杯,姬昌
上马,父子君臣泪而别。西伯那一日上路走七十馀里,过了岐山一路行来;夜住晓行,非止
一日。那一日行至燕山,姬昌在马上叫左右曰:“看前面可有村舍茂林,可以避雨?咫尺间
必有大雨来了。”跟随人正议论曰:“青天朗朗,云翳俱无;赤日流光,雨从何来?”话说
未了,只见霎雾齐生,姬昌大慌,叫:“速进茂林避雨。”众人方进得林来。但见好雨:

    云生东南,雾起西北;时间狂风生冷气,须臾间雨气可侵人。初起时微微细前。次後来
密密层层。滋禾润稼,花枝上斜挂玉玲珑;壮地肥田,草梢尖乱滴珍珠串。推塌锦江花四
海。扳倒天河柱下倾

    话说文王往茂林避雨,只见大雨滂沱,一似飘泼倾盆,下有半个时辰,文王吩咐众人:
“仔细些雷来了?”跟随众人大家说:“老爷吩咐:『雷来了!』仔细些。”话犹未了,一
声响亮,霹雳交加,震动山河天地,崩倒华岳高山。众人大惊失色,都挤紧在一处。须臾云
散雨收,日色当空,众人方出得林子来。文王在马上浑身雨湿,叹曰:“云过生将,将星现
出;左右的与我把将星寻来。”众人冷笑不止:“将星是谁?那里去找寻?”然而不敢违
命,只得四下里寻觅;众人正寻之间,只听得古墓旁好像一孩子哭泣声音。众人向前一看,
果是个孩子,众人曰:“想此古墓,焉得有孩子?必然古怪,想是将星,就将这孩儿孢来,
献与千岁看何如?”众人果将这孩儿抱来递与文王。文王看见好个孩子,面如桃蕊,眼有光
华。文王大喜,想:“我该有百子,今止有九十九子;当此之数,该得此儿,正成百子之
兆,真美事也。”命左右:“将此儿送往前村抚养,待孤七载回来,带往西岐。”久後此子
福分不浅。文王纵马前行,登山过岭,赶过燕山;往日往前正走不过一二十里,只见一道人
丰姿清秀,相貌希奇,道家风味异常,宽袍大袖。那道人有飘然出世之表,向马前打稽首
了:“君侯贫道稽首了。”文王慌忙下马答礼,言曰:“不才姬昌失礼了!请出道者为何到
此?那座名山?甚麽洞府?今见不才,有何见谕?愿闻其详。”那道人答曰:“贫道是终南
山玉柱洞气士云中子是也。方两过雷鸣,将星出现;贫道不辞千里而来,寻访将星。今睹尊
颜,贫道幸甚。”文王听罢,命左右抱过此儿,付与道人。道人接过看曰:“将星!你这时
侯才出现。”云中子曰:“贤侯!贫道今将此儿带上终南,以为徒弟;俟贤侯回日,奉与贤
侯,不知贤侯意下如何?”文王曰:“带去不妨,这是久後相会,以何名为证?”道人曰:
“电过现身,後会时以雷震为名便了。”文王曰:“不才领教请了。”云中子抱雷震子回终
南山而去。若要相会,七年後西伯有难,雷震子下山重会。此是後话,表过不提。且说文王
一路无词,进五关,过渑池县,渡黄河过孟津,连朝歌,来至金亭馆驿;馆驿中先到了叁路
诸侯;东伯侯姜桓楚、南伯侯鄂崇禹、北伯侯崇侯虎。叁位诸侯在驿中饮酒,左右来报:
“西伯侯到了。”叁位迎接,姜桓楚曰:“姬贤伯为何来迟?”文王曰:“因路远故此来
迟,得罪了!”四位行礼已毕,复添一席,传林欢饮。酒行数巡,文王问:“叁位贤侯,天
子有何紧急事,诏我四臣到此?我想有什麽大事情,都城内有武成王黄飞虎,是天子楝梁,
治国有方;亚相比干能调和鼎鼐,治民有法,尚有何事,宣诏我等?”四人饮酒半酣,只见
南伯侯鄂崇禹,平时知道崇侯虎会夤缘钻刺结党,费仲、尤浑蛊惑圣聪,广施土木,劳民伤
财,那肯为国为民,只知贿赂而已。此时酒已多了,偶然想起从前事来,鄂崇禹曰:“姜贤
伯!姬贤伯!不才有一言奉启崇贤伯。”崇侯虎笑容答曰:“贤伯有甚事见教?不才敢不领
命。”鄂崇禹曰:“天下诸侯首领,是我等四人,闻贤伯过恶多端,全无大臣体面,剥民利
己,专与费仲、尤浑往来。督工建造摘星楼,闻得你行似贪狼,心如饿虎,朝歌城内军民人
等,不敢正视。千家切齿,万户衔冤。贤伯!常言道得好叁丁抽二;有钱者买闲在家,无钱
者重役苦累。你受私爱财,苦杀万民,自专征伐,狐假虎威。:“祸由恶作,福自德生。”
从此改过,切不可为。”把崇侯虎说得满目生烟,口内火出,大叫道:“鄂崇禹你出言狂
妄。我和你俱是一样大臣,你为何席前这等凌辱我?你有何能?敢当面以诬言污我。”看官
崇侯虎倚仗费仲、尤浑内里有人,欲酒席上要与鄂崇禹相争起来;只见文王指崇侯虎曰:
“崇贤伯!鄂贤伯劝你俱是好言,你怎这等横暴?难道我等在此,你好毁打鄂贤伯?若鄂贤
伯这番言语,也不过爱公忠告之道。若有此事,痛加改过,若无此事,更加自勉;;则鄂伯
之言,句句良言,语语金石。今公不知自责,反怪直谏,非礼也。”崇侯虎听文壬之言,不
敢动手,不提防被鄂崇禹,一酒壶劈面打来,正打崇侯虎脸上。崇侯虎探身来抓鄂崇禹,又
被姜桓楚架开,大喝曰:“大臣打,体面何存?崇贤伯夜深了,你睡罢。崇侯虎忍气吞声,
自去睡了。有诗为证:

    “馆舍传杯话短长,奸臣设计害忠良;刀兵自此纷纷起,播乱朝歌万姓殃。”

    且言叁位诸侯久不会面,重整一席,叁人共饮。将至二更时分,内中有一驿卒,见叁位
大臣饮酒,点头叹曰:“千岁千岁!你们今夜传杯欢会饮,只怕明日鲜红染市曹!”更深夜
静,人言甚是明白;文王明明听见这样言语,便问:“甚麽人说话?叫过来!”左右侍酒人
等,俱在两旁,只得俱过来,齐齐跪倒。西伯问曰:“方谁言:『今夜传杯欢会饮,明日鲜
红染市曹?』”众人答曰:“不曾说此言语。”只见姜、鄂二侯也不曾听见。西伯曰:“句
句分明,怎言不曾说?叫家将进来,出去斩了。”那驿卒听了,谁肯将身替死?只得挤出这
人,众人齐叫:“千岁爷,不干小人事!是姚福亲口说出。”姬昌听罢,叫:“住了!”众
人起去,叫姚福问曰:“你为何出此言语,实说有赏,假诓有罪。”姚福道:“『是非只为
多开口。』千岁爷在上,这一件是机密事,小的是使命官家下的人,因姜皇后屈死西宫,二
殿下大风刮去,天子信妲己娘娘,暗传圣旨,宣四位大臣,明日早朝不分皂白,一概斩首市
曹。今夜小人不忍,不觉说出此言。”姜桓楚听罢,快问曰:“姜娘娘何为屈死西宫?”姚
福话已露了,收不住言语,只得从头诉说:“纣王无道,杀子诛妻,自立妲己为正宫。”细
说了一遍。姜皇后乃桓楚之女,女死心下如何不痛?身似刀碎,意如油煎,大叫一声,跌倒
在地。文王叫人扶起,桓楚痛哭曰:“我儿剜目,炮烙两手,自古及今,那有此事?”西伯
劝曰:“皇后受屈,殿下无踪,人死不能复生;今夜我等各具奏章,明早见君犯颜力谏,必
分清白,以正人伦。”桓楚哭而言曰:“姜门不幸,怎敢劳动列位贤伯上言?我姜桓楚独自
面君,辨明冤枉。”文王曰:“贤伯另自一本,我叁人各具本章。”姜桓楚两□(将“泊”
字的“白”换成“目”)千行,一夜修本不题。且说那费仲知四位大臣在馆驿住,奸臣费仲
暗进偏殿,见纣王具言:“四路诸侯俱到了。”纣王大喜,明日升殿,四侯必有本章上言力
谏,臣启:“陛下!明日但四侯上本,陛下不必看本,不分皂白,传旨拿出午门枭首,此为
上策。”王曰:“卿言甚善。”费仲辞王归宅。一宿晚景已过。次日,早朝升殿,聚集两班
文武,午门官启奏:“四镇诸侯候旨。”王曰:“宣来。”只见四侯伯听诏即至殿前。东伯
侯姜桓楚等高擎牙笏,进礼称臣毕,姜桓楚将本章呈上,亚相比干接本。纣王曰:“姜桓
楚!你知罪麽?”桓楚奏曰:“臣镇东鲁,肃静边庭,奉法守公,自尽臣节,有何罪可知?
陛下听谗宠色,不念元配,痛加惨刑,诛子灭伦,自绝宗嗣,信妖妃阴谋妒忌,听佞臣炮烙
忠良。臣既受先王重恩,今睹天颜,不避斧钺,直言冒奏,实君负臣,微臣无负於君。望乞
见怜,辨明冤枉,生者幸甚,死者幸甚。”纣王大怒驾曰:“老逆贼命女弑君,忍心篡位,
罪恶如山,今反饰词强辩,希图漏网;命武士拿出午门,碎醢其尸,以正国法。”金瓜武
士,将姜桓楚剥冠服,绳索绑,姜桓楚骂不绝口,不由分说,推出午门。只见西伯侯姬昌、
南伯侯鄂崇禹、北伯侯崇臾虎出班启奏:“陛下!臣等俱有本章,姜桓楚真心为国,并无谋
篡情由,望乞详察。”纣王安心要杀四镇诸侯,将姬昌等本章,放於龙案之上。不知姬昌等
性命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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